冰冷。
窒息般的冰冷。
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片，一点点艰难地拼凑。
首先恢复的是嗅觉，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，裹挟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属于“无机物”的冰冷气息。
然后是触觉，身体被某种滑腻、冰凉的材质紧紧包裹着，很不舒服。
李卫猛地睁开双眼。
视野里是一片黯淡的金属顶板，几根冰冷的灯管散发着惨白的光。
他正躺在一个狭小的、金属制成的抽屉里。
这是……医院的太平间？
我怎么会在这里？
他试图坐起身，动作却有些僵滞。
抬手推开身前的金属板——那是一个停尸冷藏柜的抽屉——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，让他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不，不是鸡皮疙瘩。
他的皮肤，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、如同旧报纸般的灰白色，毫无血色，触手一片冰凉。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：游艇派对，混乱，那个眼睛灰白、力大无穷的袭击者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抓痕，冰冷的江水，无尽的黑暗……“我没死？”
他跌跌撞撞地从停尸柜里爬出来，踉跄着走到墙边。
那里有一面提供给工作人员整理仪容的镜子。
镜子里的人，穿着标准的尸袋内衬服，身形瘦削，脸色是死人一样的灰白。
曾经明亮有神的眼睛，此刻黯淡无光，眼周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。
往日里那种属于精英医生的自信与朝气，荡然无存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。
他抬起右手臂，那几道狰狞的抓痕依然清晰可见，只是颜色变得暗沉，像是愈合了，又像是永远烙印在了这具躯体上。
五天。
从他坠江失踪，到被人在下游岸边发现并送医，再到被宣布临床死亡送入太平间，整整过去了五天。
医学奇迹？
不。
李卫看着镜中非人般的自己，感受着胸腔里缓慢到近乎停滞的心跳，以及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、对某种特定“食物”的诡异渴望……他从旁边一个器械台上找到一把解剖刀。
犹豫了一下，他对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划了下去。
没有血流如注，只有少量暗红色的、粘稠的液体缓慢渗出。
痛感也极其微弱。
一个荒诞而惊悚的念头，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缠上了他的心脏。
他，可能己经不是人类了。
……接下来的日子，成了李卫一个人的战争。
他辞去了市医院那份前途无量的工作，面对导师和同事的震惊与挽留，他只以“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，无法再胜任外科医生”为由，拒绝了一切探询。
他搬出了和韩梅梅精心布置的爱巢。
那天，韩梅梅哭成了泪人，抓着他的手一遍遍问为什么。
“我不能再拖累你了，梅梅。”
李卫不敢看她的眼睛，声音干涩，“我变了，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李卫。
看见你，只会让我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……我们，分手吧。”
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她，只带走了几件简单的衣物，在市法医中心附近，租下了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半地下室。
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，一个能合法、且相对隐蔽地接触到“那个”的地方。
市公安局法医中心，法医助理。
凭借扎实的医学背景和“心理健康问题无法从事临床工作”的证明，他没费什么周折就通过了面试。
毕竟，愿意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医学专业毕业生，并不多。
可没有人知道，这个沉默寡言、脸色苍白、总是戴着手套穿着高领衣服的新同事，选择这份工作的唯一理由，是为了获取能让他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与人性，不至于彻底变成怪物的“特殊口粮”——人脑。
……“小卫啊，这次你必须来！
你妈特意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！”
电话里，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。
父亲、姐姐、姐夫，甚至几个关系近的朋友，都联合起来，组织了一场名为“帮助李卫走出阴霾”的家庭聚餐。
李卫看着镜中自己灰白的脸，默默拿起桌上那盒特制的、用来遮盖肤色的粉底液，仔细地涂抹起来。
又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镜，试图掩盖眼神里的空洞。
餐桌上，气氛热烈得有些刻意。
“多吃点，你看你都瘦脱相了！”
母亲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菜，红烧排骨油光锃亮，糖醋里脊色泽诱人。
李卫强笑着，夹起一块排骨，放入口中。
味同嚼蜡。
不，甚至不如嚼蜡。
曾经能带给他愉悦和满足的正常食物，此刻在他的味蕾上，只留下一种令人作呕的、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气息的味道。
他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只能机械地咀嚼，然后艰难地吞咽。
“怎么样？
味道还行吗？”
母亲期待地看着他。
“嗯，很好。”
李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感觉额角有冷汗渗出。
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，渴望得到真正的“满足”。
“工作还习惯吗？
法医中心……唉，听说那里阴气重。”
姐姐担忧地看着他过于苍白的脸，“要是实在不舒服，就别干了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，姐养你。”
“没事，习惯了就好。”
李卫低下头，避开家人们关切的目光。
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。
他坐在温暖的灯光下，西周围绕着挚爱的亲人，享受着美味的家常菜，可灵魂却好似坠入了无底冰窟。
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才能压制住内心深处那股对“人脑”最原始、最黑暗的冲动。
这场精心策划的家庭聚餐，于他而言，成了一场漫长的酷刑。
他独自吞咽着那个足以让所有人惊恐逃离的、身为“僵尸”的惊天秘密，在喧闹的温情中，品尝着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聚餐终于结束，李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父母家。
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，他反锁上门，背靠着冰冷的铁门，缓缓滑坐在地。
他扯掉领口，擦掉脸上厚重的粉底，大口喘息着，灰白色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，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他走到冰箱前，打开冷冻层，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盒用特殊容器保存的、来自法医中心的“补给”——人脑。
只有这个东西，能让他暂时感觉自己还“活着”，还能维持这具行尸走肉的基本运转。
他的“新生”，始于太平间的停尸袋，维系于法医中心的解剖台，隐藏在这座城市最不见光亮的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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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是触觉，身体被某种滑腻、冰凉的材质紧紧包裹着，很不舒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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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……医院的太平间？
我怎么会在这里？
他试图坐起身，动作却有些僵滞。
抬手推开身前的金属板——那是一个停尸冷藏柜的抽屉——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，让他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不，不是鸡皮疙瘩。
他的皮肤，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、如同旧报纸般的灰白色，毫无血色，触手一片冰凉。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：游艇派对，混乱，那个眼睛灰白、力大无穷的袭击者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抓痕，冰冷的江水，无尽的黑暗……“我没死？”
他跌跌撞撞地从停尸柜里爬出来，踉跄着走到墙边。
那里有一面提供给工作人员整理仪容的镜子。
镜子里的人，穿着标准的尸袋内衬服，身形瘦削，脸色是死人一样的灰白。
曾经明亮有神的眼睛，此刻黯淡无光，眼周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。
往日里那种属于精英医生的自信与朝气，荡然无存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。
他抬起右手臂，那几道狰狞的抓痕依然清晰可见，只是颜色变得暗沉，像是愈合了，又像是永远烙印在了这具躯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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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他坠江失踪，到被人在下游岸边发现并送医，再到被宣布临床死亡送入太平间，整整过去了五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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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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犹豫了一下，他对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划了下去。
没有血流如注，只有少量暗红色的、粘稠的液体缓慢渗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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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辞去了市医院那份前途无量的工作，面对导师和同事的震惊与挽留，他只以“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，无法再胜任外科医生”为由，拒绝了一切探询。
他搬出了和韩梅梅精心布置的爱巢。
那天，韩梅梅哭成了泪人，抓着他的手一遍遍问为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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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竟，愿意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医学专业毕业生，并不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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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、姐姐、姐夫，甚至几个关系近的朋友，都联合起来，组织了一场名为“帮助李卫走出阴霾”的家庭聚餐。
李卫看着镜中自己灰白的脸，默默拿起桌上那盒特制的、用来遮盖肤色的粉底液，仔细地涂抹起来。
又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镜，试图掩盖眼神里的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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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，甚至不如嚼蜡。
曾经能带给他愉悦和满足的正常食物，此刻在他的味蕾上，只留下一种令人作呕的、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气息的味道。
他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只能机械地咀嚼，然后艰难地吞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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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感觉额角有冷汗渗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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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工作还习惯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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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姐担忧地看着他过于苍白的脸，“要是实在不舒服，就别干了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，姐养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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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独自吞咽着那个足以让所有人惊恐逃离的、身为“僵尸”的惊天秘密，在喧闹的温情中，品尝着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聚餐终于结束，李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父母家。
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，他反锁上门，背靠着冰冷的铁门，缓缓滑坐在地。
他扯掉领口，擦掉脸上厚重的粉底，大口喘息着，灰白色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，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他走到冰箱前，打开冷冻层，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盒用特殊容器保存的、来自法医中心的“补给”——人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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